一粒花生的四部曲

　　——种子诞生记④

李玉荣（右）手捧即将丰收的高油酸花生“冀花915”喜悦不已（资料片）。 河北省农林科学院供图

　　“冀花2号”，将花生亩产由100多公斤提高到500多公斤；“冀花4号”，曾是通过国家审定的国内含油量最高品种；高产高油酸花生研究从零起步，如今高油酸低脂高糖食用品种处于全国领先地位；今年，又开始了增加功能性物质含量的高产高油酸花生研究——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，河北省花生育种历经四部曲，实现了从无到有、从有到优。

　　培育自己的当家品种，彻底结束省外品种为主局面

　　现年66岁的李玉荣，在河北省农林科学院粮油作物研究所花生研究室潜心研究花生育种37年，是河北省农林科学院粮油作物专家顾问组组长，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。

　　“3个人、20亩地，一年几千块钱科研经费。”1985年，单位决定搞花生育种研究，李玉荣作为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被选中。与她一起搞花生育种研究的，还有两个人。

　　要育种，方向怎么选？当时全国花生亩产量普遍低下，仅为100多公斤，并且河北省的花生品种以外省为主。

　　“培育高产优质花生，拥有咱自己的当家品种。”大家一拍即合。

　　方向有了，种子从何而来？3个人奔赴全国各地搜索，可是资源实在是太匮乏了，最终才找到了十几种花生种子。

　　花生育种无现成经验可借鉴，仅大学时在河北农大学过8个课时花生课的李玉荣，和同事们一头扎进实验田，踏上了数十年如一日的花生育种研究之路。

　　育种前选种，需要一颗颗人工剥壳取籽再分级。种子一不小心剥坏了不能要，发霉的不能要，籽仁干瘪的不能要……一亩地需要15公斤左右种仁，如果是大果花生的话则需要20公斤种仁，日复一日剥壳，手指肚磨肿了，一碰生疼。

　　到了除草、施肥时，头顶炎炎夏日，晒得黝黑不说，还免不了中暑；打药得背上笨重的喷雾器，里面灌满15公斤的药液，半天下来，每个人肩膀上都被勒出了血印子。

　　“我们就是拿着工资的农民！除了播种由单位统一安排，日常管护全靠自己。”1986年的一天，李玉荣三人一起去打药，两人在前面拉车，李玉荣在后面推车。由于农药浓度调配过高，干完活儿三人全中毒了。从那之后，几经治疗，李玉荣的血压始终在90/60mmHg，白细胞也低于正常值。

　　寒来暑往，苦尽甘来。1998年，河北省第一个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春夏兼用型高产优质花生品种——“冀花2号”选育成功。这一品种直接结束了河北省花生以外省品种为主的历史，带动河北花生由低产迈向了高产。2001—2003年，河北省花生播种面积高峰时达到700万亩。2002年，“冀花2号”获得河北省科技进步二等奖。

　　成功迈出自立自强育种的第一步后，他们没有停滞不前。高产品种含油量低、高油品种产量低，高产与高油能否兼具？加之人们的健康意识越来越强，社会对富含不饱和脂肪酸的花生油需求也越来越大，于是，科研人员将育种方向转向高产高油。

　　2003年，“冀花4号”选育成功。经国家相关部门连续三年检测，脂肪酸含量高达57.65%，是通过国家审定的国内含油量最高的品种。2009年，该品种一举荣获河北省科技进步一等奖。

　　目前，河北省农林科学院花生研究室育成的高油品种被国内10余家科研单位用作亲本，丰富了我国花生高油遗传育种研究基础，推动了花生育种科学技术进步。

　　从“借鸡生蛋”到全国领先，高产高油酸花生育种蓬勃发展

　　花生里有一种成分叫亚油酸，它的含量高了，花生就容易变质。通常收获的第二年，花生越夏时一旦保存不当就会有哈喇味。

　　当前，我国种植的普通花生品种油酸含量在40%左右、油酸/亚油酸比约1.67，而油酸含量75%以上且油酸/亚油酸比大于10的高油酸花生保质期可达两年以上。研究发现，高油酸花生油能减少人体血液中有害胆固醇含量，从而降低动脉硬化的发病率，所以高产高油酸花生成为花生育种的必然趋势。

　　美国是最早开展高油酸花生育种的国家。我国高油酸花生育种曾远远落后于发达国家。由于技术垄断，河北省农林科学院决定培育高油酸花生品种时，连种源都没有。

　　“近年来，我国提出要把种源安全提升到关系国家安全的战略高度，实现种业科技自立自强、种源自主可控，这是高瞻远瞩的决策，只有这样中国人才能牢牢把饭碗端在自己手里。”回忆起当初面对“卡脖子”的高油酸花生无种源的难题，李玉荣至今唏嘘不已。

　　转机缘于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，开封市农林科学院引进了美国的高油酸花生。2006年，河北省农林科学院与开封市农林科学院合作，由对方提供种子资源，开启了河北省高油酸花生育种研究进程。而此时，辽宁锦州、河南开封、山东等地的研究早已起步。

　　起步晚，任务重，唯有迎难直追。

　　同年，在海南建立南繁北育基地。之后每年11月在海南播种，次年3月收，5月在河北播种，繁育周期减少了一半。就这样，一年往返两次，石家庄到海南这条路李玉荣和同事们连续走了10年。

　　花生是雌雄同花，能自花授粉，花开放之前就完成了授粉。做花生杂交，亲本选择与授粉是关键。

　　科研人员选取河北省的高产花生品种做母本，与开封市农林科学院提供的父本开选01—6杂交，配制了130多个不同性状的组合。

　　头一天下午，把母本的花苞用镊子拨开，小心地去掉龙骨瓣，再把雌蕊周围的雄蕊一个个拨掉，只剩一根头发丝粗细的雌蕊。次日9时前，再把父本上的雄蕊花粉轻轻涂抹到母本的一朵朵雌蕊柱头上。

　　“手千万不能抖，眼神一定要准。”李玉荣说，人工授粉的成功率很低，去雄或授粉时稍不小心就会损伤柱头前功尽弃。七月的烈日下，20天的授粉期，个中辛苦难以言表。

　　株型不理想、果型不饱满，抗病性有待提高，春播或夏播的能否春夏兼用？一年又一年，问题在实践中一个个得以解决。

　　一个花生品种从杂交组合，到品质和产量稳定，最少需要13至15个生长周期，也就是13至15年。“别人的一年按天计算，我们搞花生研究的一年论种和收，种子种下去收回来，这就是一年。”科研人员们自嘲。

　　蹲得下身子、耐得住寂寞，有心人天不负。集高产高油高油酸于一体花生品种陆续育种成功，“冀花13号”2014年通过国家审定，“冀花16号”2015年1月通过国家审定，“冀花19号”2015年12月通过国家审定。

　　如今，花生研究室已有35个花生品种通过审定。其中，集高产高油高油酸于一体品种13个，高油酸低脂高糖食用品种2个，还有7个品种已完成区域试验正在登记。高油酸低脂高糖食用品种育种能力达到全国领先水平。2022年，他们又瞄准培育功能型专用高油酸花生品种的新目标，将来富硒、含黄酮等多种元素的花生品种也有望成为现实。

　　现在花生研究室由12名研究人员组成的创新团队，承担着河北省花生遗传育种、花生应用基础和花生高效栽培技术研究及成果转化工作。科研人员说，花生高含量活性成分种质的创制、新品种培育、优异性状基因挖掘与标记开发，仍是共同面对的难题，“种子芯”研究任重道远。（河北日报记者马朝丽）